厌倦
——写给苦难中的人们以及和苦难擦肩而过的人们
动物厌倦了腐肉，
生命厌倦了生存，
但是，我爱的，
我崇拜的，
请不要厌倦我
1
我的孩子钻在我的怀里，惊恐不安
天那么黑，
我说那黑的里面没有魔鬼
可是她听到了窗外的枪声爆炸声和哭泣声
她说魔鬼来了，我分明听到了那令人恐惧的脚步声和
扩张的呼呼喘气声
整个城市没有灯光，月亮也暗淡着
我们躲避着，
恐怖四面逼近，
从每一条我曾经清扫过的道路上，汇聚成堆。
我念着经镇定着无助的心灵，
使劲的把我的孩子抱紧，抱紧。
2
反抗还有意义吗？
被鲜血和绝望铺遍的土地上，
被侮辱的人能够选择一种怎样才能被认为是体面而有尊严的死法。
精神战胜不了枪支弹药，
而枪支弹药能够战胜正义吗？
即便正义无法穿墙而过，
很多人一样愿意牺牲。
于是，在一口口熊熊燃烧的油井边
于是，在一间间摇摇欲坠的贫房前
于是，在一条条死死封锁的道路上
那些厌倦了生存的人们坦然的选择了死亡。
3
恐怖四面逼近，
城市里躺满了厌倦生存者的尸体，并且开始腐烂
我早就没有清扫的权利了，
他们检查了我颤抖的四肢和热烈跳动的心脏，
他们便说我不再适宜从事环卫的工作。
这个城市还需要环卫吗？
还是这个城市需要的更是恐怖。
我憎恶肮脏，
我更憎恶恐怖。
因为，肮脏是可以被清洁的，而
恐怖令人绝望。
动物厌倦了腐肉，但却并不厌倦自身的欲望。
就如有些生命厌倦了生存，但是却并不厌倦自身的尊严。
4
我的邻居前天带着他的小孩去医院看病再没有回来，
我的邻居的大儿子昨天独自出去也再也没有回来，
我的邻居的太太今天早上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明天，我将会听说：父亲和孩子被炸死了，
大儿子炸死了自己，母亲被堵在离尸体还有五百米远的地方痛哭……
这样的故事不再新鲜，新鲜的是一些细节：
血是如何飘洒的，
脑浆是如何喷射的，
尸体是如何从容不迫的倒地的，
旁人是如何的悲愤怜悯厌倦和惊恐的……
这就是我所生活的城市里的日常生活，
我已经习惯。
而那些不习惯也无法习惯的人们，
请远离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没有需要你们进入的理由，
除非是出于正义。
5
我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躲避的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负担的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了，
我是一个厌倦了自己生命的生存者，
我确定着自己死的自由。
而我的孩子钻在我的怀里，惊恐不安
天那么黑，
我说那黑的里面没有魔鬼
可是她听到了窗外的枪声爆炸声和哭泣声
她说魔鬼来了，我分明听到了那令人恐惧的脚步声和
扩张的呼呼喘气声。
我说，那不是魔鬼，是厌倦，习惯了就行了。
原谅我吧，我可怜的惊恐着的孩子，
除了祈求，你还能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原谅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