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及梦的深处
昨天去到了珠海,沿着情侣路懒散的走了一程,发现被污染的海滩上死气沉沉。而在那座石塑的渔女背后,挤满了一群生机勃勃的人民。这让我想起了法国思想家皮艾尔·卡蓝默针对广州所说的一句话;在一个没有灵魂的城市里,人们却生机勃勃的生活着。生机勃勃,是的,一种处于虚无和功利之间的道德姿态正弥漫着整个城市上空;而城市早已经没有了灵魂,那些被摧毁了的遗迹,文物和符号,那些被冒犯了的神圣的寺庙,以及那些背负着生存重压的人们,都已经奄奄一息。站在那个低俗而繁华的圆明新园前,对照着若干年前自己生活在北京圆明园废墟旁的记忆,我越来越觉得现今的所谓文化也是物化后的产物。丧失了内涵和历史的城市,就相当于失去了灵魂。
晚上10点多从珠海回来后,竟然又鬼差神使的拿起一本有关海和灵魂的书进了洗手间(这是我多年来无法戒除的不雅习惯,进洗手间必拿书或杂志)。时隔10年后,重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旧日的震撼感和今日的震撼感丝毫未变。震撼之一,老人圣地亚哥生理意义上的肉体之老和心理意义上的精神之年轻所带来的对比震撼;震撼之二,“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的英雄主义品格;震撼之三,有关人的“灵魂”的尊严。
“他是个独自在湾流中一条小船上钓鱼的老人,至今已去了八十四天,一条鱼也逮住。”
海明威说,“那些都是真正的东西!”老人就是老人,孩子就是孩子,大海就是大海,鲨鱼就是鲨鱼,鱼就是鱼……但是,在阅读者的世界里,那些语词演变成了一副精彩无比的寓言图景;那些有关英雄主义的,有关灵魂的,有关失败的,有关命运的,有关悲剧和受难的……而事实上,海明威说他自己描述了只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古巴老人圣地亚哥在连续八十四天没捕到鱼的情况下,终于独自一人去到更远的地方钓上了一条大马林士鱼,但这鱼实在大,把他的小船在海上拖了三天才筋疲力尽,被他杀死了绑在小船的一边,在归程中一再遭到鲨鱼的袭击,最后回港时只剩鱼头鱼尾和一条脊骨。海明威自己说:没有象征主义,全是胡说。
到底谁在胡说呢?假如胡说的人是我,那么我为什么要胡说呢?难道是因为那份至今持续的震撼吗?我曾经坐过大海里的船,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晚上;那个晚上,我没有朋友在身边没有人和我聊天甚至都没做梦;坐在船舱一侧,看海涛滚滚来去,看海不着边际,我的心理不知有多么孤独多么渺小而恐惧。但是,圣地亚哥老人却告诉我他一个人一条小船在很远的海上在八十四天没有收获之后,他依然坚定的走向一种命定的孤独,渺小而恐惧。而就在我对大海不着边际的眺望里,圣地亚哥却战胜了连续84天没有结果的失望,战胜了自身肉体的衰老,战胜了“出海的远”,战胜了和他搏斗的鱼,战胜了“不是偶然出现的”鲨鱼,战胜了受难……即便他最后感到“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但是他最终还是胜利了;以灵魂的名义,这个最后依然一无所有的老人复苏了一个时代的伟大精神。海明威的文字象匕首一样,最终刺向的是那“迷惘的一代”;他试图要让自己和那一代都知道:即使前路迷惘,奋斗依然可能是神圣和庄严的。难道,这些坚硬的激励还不能让我相信,在不着边际的海上还可以漂浮着远航者的殷切希望吗?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象征吗?但是,海明威依然否定着“象征”,他说,“胡说”。而在他所要指责的“胡说”的之后,海明威说:“这本书可以作为我全部创作的尾声,作为我写作,生活中已经学到或者想学的这一切的尾声。”结果,这句话果然不幸的言中了,《老人与海》之后,海明威再没有写出重要的作品就自杀了。当尾声终于以悲剧收场后,“胡说”便成了一句不可能被证实的梦话;而在那些可能被追忆的梦的深处,我轻盈的象一只鸟般的飞过大海;我知道,在不着边际的大海里有一种高贵的精神早已经四散成朵朵的浪花席卷着地平线。
…………
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