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拓哥:告别卑微
一切来自于神,也必将归于神。——古兰经
(8月29日)下午4点的时候,我还在东莞陪着客户参观工厂,妻子来电说:拓哥出事了,被电死了……是两个,他和他的老婆……就在半小时前被邻居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全身冰冷脸色青紫……他妻子胸口还有点热气,120来后检查说还是不行了……妻子说话的声音哽咽着,而我的心也无法抑制的悲痛:一切来自于神,也必将归于神。拓哥,拓哥,难道你真的这样走了吗?
虽然生死由命,虽然人确实不知道“是生更好,还是死更好?”,虽然对于拓哥而言非正常死亡使他突然的告别了卑微的尘世……但是,疼痛在生者的心中,在那些脆弱的灵魂里。三个悲嚎着伤心欲绝的儿子,以及一些动情的啜泣的亲友,无不昭示着作为生者的无奈,无助和孤立无援。拓哥家的大儿子木撒,今年才刚满18岁,他在他爸的小拉面馆里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帮手,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一个拉面师傅了,上个月的18日才刚去邻县订婚回来;老二伊撒今年刚考上高一,名列全县第55名进了礼县二中;老三优素夫,读初三了,成绩平平,已经考虑休学去清真寺里念经了……
傍晚的时候,雨下得很大;很多邻居却依然冒着大雨在村背后的山上挖坟坑;由于伊斯兰教的宗教观指导下对于生命和土地的本质性认识,亡人要速葬,简葬……就在生者悲痛的忙碌中,拓哥安详的躺着,我岳父(我岳父和拓哥是“忘年交”,虽然辈分相差极大,但他两感情非常深)呜咽的说,亡人好象是睡着了,很平静,求主饶恕他们生前的罪过和过错,求主让他们能获得乐园的报酬……阿敏(求主准成我们的祈祷)。
记得第一次见拓哥,是10年前在北京一个穆斯林的租住的小房子里。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段时期是我初入伊斯兰教信仰和群体的时期,很多人事的细节我记忆犹新。三十几岁的拓哥五官轮廓分明,身材不是很高大但很强壮,声音也很洪亮,穿着有些贫下中农,他的这些特点都象极了我的大哥。那个晚上,我和拓哥以及另外一个青年(后来成了我的小舅子)一起聊天,还一起打牌;他们其实不大会打牌,不懂得使用一点点圆滑的技巧,所以那天老是我赢牌,也就在那次,我深深的认识到了穆斯林身上的那种耿直和豪爽的品格。拓哥始终在大笑着,赢的时候笑,输的时候也在笑,以至邻居都有些恼怒的敲起了隔墙。而就在隔墙这边,拓哥一如既往的笑容满面。据说,那次拓哥是准备到北京寻点工作来做的,不过最后还是没安心家里的老人和孩子,终于还是回去了。而命运真是奇妙,一年之后,我竟然去了拓哥的家乡,并且已经成了他的姑父。那次,拓哥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久久没有放开,或许是因为着我对伊斯兰教的正式归信,也或许是因为着对某种缘分的尊重……
后来的9年里,我去过好多次拓哥家乡;有时候能见到他,有时候不能,不过总能听说他的消息:去某地贩皮子去了;去某地卖早点去了;去某地开小拉面馆去了……在这些平凡的生命情景里,令我感到宽慰的是拓哥的笑容依旧,虽然比那年的初见沧桑很多,也消瘦很多。
上个月,我举家到西北探亲。在那些淳朴的民风和细腻的情感里,我深深的感动于其中(我在另外博文里书写过我的那些感动)。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见拓哥是他请我们一家去吃饭,四十几岁的拓哥竟然很苍老了,他几个月前在镇里租了个房子开了个拉面馆,以他自己的话说是欠了一屁股的债;他说几年前买的一进做家的院子的债也没清呢,现在接着的是大儿子要娶媳妇,小的两个要读书,日子依然如我初见他时的窘迫。最后,他乐呵呵的说,托靠胡大(神)都会变好的。也就在那次,我竟然批评了拓哥;看着他的拉面馆里竟然堆满着啤酒,我忍不住说:我们伊斯兰教是禁酒的,古兰经上明文说了,饮酒是大罪是恶魔的行为啊,你怎么能卖酒呢?它给你带来的亏损远远要大于你卖它的收入啊。拓哥在我的批评里惭愧的笑着,但我知道他并不决定放弃卖酒的,他说没酒的馆子没人进来。我说,给养是安拉给的,我们要的两世的吉庆并不表示着追求到富裕的物质生活就是吉庆了啊?吉庆实际上意味着人的心灵对幸福的体悟和把握啊,之后我还说了一些什么生命短暂,不知道神什么时候拿走我们的鲁哈(灵魂),我们要敬主爱人,听主命离恶行一类的话……,而就在那些虽然在我看来并不多余的话后不到一月,神竟然真的就在拓哥收拾他的院子时拿走了他的鲁哈……
这篇博文写了很多天,我时常在写的时候陷入了迷乱和沉思。作为生者,我无数次的思索过死亡的命题,虽然我并不惧怕死亡,但在他人的死亡经验里我依然有着深切的恐惧:死亡是临近我们的,就如同我们的命脉一般;作为生者,我不知道以哪一种方式才能更好的缅怀和告慰逝者,我和妻子已商量好了要负担拓哥家老二的高中三年的一切学习费用;作为生者,在我卑微的书写里里,也在我哀痛的纪念里,拓哥早已作了最彻底的告别……